贾谊上疏文帝曰:“生为明帝,没为明神。使顾成之庙,称为太宗,上配太祖,与汉亡极。虽有愚幼不光之嗣,犹得蒙业而安;植遗腹,朝委裘,而天下不乱。”又云:“万年之后,传之老母弱子。”此既于生时谈死事,至云:“传之老母”,则是言其当终于太后之前,又目其嗣为“愚幼不肖”,可谓指斥,而帝不以为过,谊不以为疑。刘向上书成帝谏王氏事曰:“王氏与刘氏,且不并立,陛下为人子孙,守持宗庙,而令国祚移于外亲,降为皂隶,纵不为身,奈宗庙何?”又云:“天命所授者博,非独一姓。”此乃于国存时说亡语,而帝不以为过,向不以为疑,至乞援近宗室,几于自售,亦不以为嫌也。两人皆出于忠精至诚,故尽言触忌讳而不自觉。文帝以宽待下,圣德固尔;而成帝亦能容之,后世难及也。
贾谊上书汉文帝说:“活着做英明的皇帝,死后做圣明的神灵。要使顾成庙(汉文帝自立的宗庙)的庙号称为太宗,上面可跟太祖相配,那么汉朝兴旺就没有尽头了。即使有愚顽幼小的不成器的后代,仍然可以承蒙您留下的基业而平安。即使扶植为出世的太子,朝拜您留下的衣服,天下也不会动乱。”又说:“您死了以后,传位给老母亲或弱小的太子。”这既是在帝王活着的时候谈他死后的事,甚至说到“传位给老母亲”,又是说皇帝会死在太后的前面,又把他的后代看成是“愚顽不成器”,可以说是当面指责了,可是汉文帝不认为是罪过,贾谊也不因此而疑虑。刘向上书给汉成帝进谏王氏的事说:“王氏和刘氏,将不能并立,陛下作为汉室的子孙,守护维持宗庙,却让国家的权位转移到外姓亲戚手里,自己地位下降为奴仆,即使不为自己考虑,难道不为宗庙考虑吗?”又说:“接受天命的人很多,不仅仅是一姓的人。”这是在国家还存在的时候说亡国的话,可是汉成帝不以此为罪过,刘向不因此而疑虑。说到请求帮助和自己相近的宗室,几乎是自我举荐,也不认为是涉嫌。这两个人都是出于最高最纯的忠心和诚意,因为畅所欲言,触犯了忌讳也没有自我觉察。汉文帝以宽厚的态度对待下属,他圣明的德行固然如此;而汉成帝也能容忍触犯忌讳,这是后代难以企及的。